邱同浩在河北出生,2日,收养同浩的王师傅向记者出示由河北省卫生厅发放的预防接种证。
原标题:山东活婴被弃殡葬车离世追踪:家属觉得熬不过当晚
自孩子出生,便咳嗽得厉害,为子治病,家里已欠债九万多元。11月30日,支开了孩子父亲,孩子的远房爷爷邱家银花三块钱买了一个纸箱,把孩子放进去,送上殡葬车,哭着离开了,认为孩子熬不过当晚。可是他不知,孩子硬是在世上多撑了三天。
孩子走的时候非常安静
五个月大的“弃婴8号”,患先天性心脏病、肺炎等,病危后家人花2000块钱,将其留给殡葬车,12月2日在山东枣庄滕州市妇幼保健院不治身亡。“弃婴8号”到底是谁?是怎么来到世上的?他给家庭带来了什么?在医院最后的两个小时又经历了什么?
12月3日,滕州市妇幼保健院,医生们正在紧张忙碌。谈到2日抢救“弃婴8号”的过程,医生王敏(化名)印象很深。她为男婴做接收前检查时,就已感觉孩子肌肉弹性不足。
“办完接收手续,就立即把孩子推到了新生儿监护病房。打开包被,发现孩子的身上已经花了,氧饱和度极低,这证明孩子快不行了,便开始抢救。”经插管、打强心针,孩子的氧饱和度始终升不上去,慢慢地,孩子手脚全凉了,抢救了一个多小时,16时20分时情况极端恶化,10分钟后死亡。”王敏说,自从被插管后,孩子发不出声音,更不会哭,所以走的时候非常安静。说完这句话,王敏将脸侧了过去,不想让记者看到她眼里打转的泪水。
一名儿科医生告诉记者,“弃婴8号”的生命力已经很顽强了,像其病情,如果不继续救治,一般婴儿拔了呼吸机便会立即去世,没想到他仍活了三天,也算是个奇迹。
目前,“弃婴8号”的遗体还被保存在妇保院,稍后会有工作人员将其接走埋葬。
“弃婴8号”就是邱同浩
12月3日,薄雾笼罩着微山湖边上的渔村,村里正举行一场婚礼。在济宁微山县留庄镇马口一村,姓邱的人家很少。孩子曾在滕州市中心人民医院看病,登记的住址信息便是此地。
见有外地人打听邱海马的消息,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主动走了过来。“你们找他干吗?”他似乎很警觉。“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孩子的事。”“孩子早死了,还问这干吗?”他很疑惑。“你怎么知道孩子死了?”
他言之凿凿地说:“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出院后我和很多人一起送上了殡葬车。”邱家银是孩子父亲邱海马的远房大伯,这一天,邱家银从邻村赶来参加婚礼。他确认,“弃婴8号”就是邱同浩,11月23日住进ICU病房后,他几乎天天去,见证了孩子父母求医救命、四处借钱的过程。从记者口中,他才得知孩子已离世。
孩子是未婚先育
治病欠债九万多
邱海马家里兄弟两个,多年前,一家人投资80多万元买了一艘沙船,结果赔了。邱海马和哥哥、父母现在天津帮人收海带。“为了给孩子治病,邱海马一家没少花钱,他家里本就穷,钱大都是借的,也有村民捐的。我给了他两三百吧。”邱家银说,侄子邱海马今年20岁出头,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小两口是在天津打工时认识的,妻子也是微山县人,还没登记结婚就有了孩子,以前没带回家。
窄巷中的一处红砖青瓦平房便是邱海马的老家。砖房年久失修,房顶青瓦残破不堪。这么多年因邻居翻盖新房,把他们家堵在了中间,甚至,邱海马家里的大门都没了,回家得走邻居家的大门。“宅子还是海马的大伯去世后留下的,因为没钱,连大门都建不起。”邱家银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掐灭。
马口一村在当地经济水平还算不错,村里常见两层楼,像邱海马家的红砖青瓦老房子很少。邻居孟宪朋说,邱海马一家在村里算是最穷的。
谈到邱同浩的出生,邱家银一侧脸,露出了一丝喜悦但随即黯淡下来。农村重男轻女,当初孩子出生时一家人都高兴坏了,一直在天津边打工边照顾。孩子出生后没做过系统检查,对于呼吸困难的症状,天津的医院是按照肺炎进行治疗,后来才查出很多病都是先天的,家人带着孩子天津、济宁、滕州到处看病,前后花费了约11万元,其中有九万多元是借款。邱海马一家常年在天津打工,每年收入仅有两三万元,除去吃喝所剩无几。
一气之下孩子爸离家出走
孩子父母因在滕州的医院认识人,花费也比天津少,便带孩子回滕州治疗。11月30日,医院拔掉了各种医疗管后,家属十几人带着孩子走出了医院。
此时,邱家银紧锁着眉头前倾着身子,极度想解释清楚孩子并非被遗弃,“谁能忍心啊,我一个外人都掉泪了,孩子的爸爸心疼得拽头发。孩子奄奄一息,眼看着不行了,把孩子父母支走后,剩下的几个亲戚处理后事。”找了一辆干殡葬的出租车,把孩子放在了车上,给了司机钱,并交代其处理后事。
孩子是邱家银亲自抱上殡葬车的,之后就犹豫了,折返医院磕头求助,但最终得到难治愈的答复。当时孩子痰堵在气管憋得脸发紫,家人不忍心看着孩子慢慢死去,最终选择了将其交给“白车”师傅。
“眼看就不行了,谁能想到又活了过来?孩子如果现在还活着,父母立马去抱回来。”他一直强调不是遗弃。就这样,小同浩留给了收尸人,而孩子的家人也不好过。“回到家,家里人埋怨当初怀孕时没有做检查,现在走了弯路花了那么多钱,海马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邱家银说,这是2日夜里10点钟的事。现在邱海马的手机已经关机,家里人正在寻找。
有一种揪心叫坐等骨肉离去
同浩在世上只待了五个月零一天,他本可以待得更久。鲜活生命的离去总是让人悲伤,但同浩留下的不仅是遗憾和心痛,更当是反思。我们忍不住去假设:如果救助体系完善,他或许不会被遗弃;如果没被遗弃,他或许不会死;如果后来能及时送医,他或许也不会死。
主动放弃治疗让孩子自然死亡
在天堂,邱同浩不会缺少倾诉的伙伴,这些伙伴们也曾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的世界。
采访中,记者不忍面对这样的事实:不少年轻的父母怕被生病的孩子拖累,不给孩子治疗,甚至偷偷地送给殡葬师,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死亡证明,生育二胎。
滕州当地一名民警说,两年前,他们曾接到市民报警说,有一个孩子被一名妇女直接放到了医院卫生间的厕所里,不管不问。警方怀疑孩子是被拐卖的。民警赶到医院,了解情况后大吃一惊:这名妇女是孩子的父母花钱雇来的,她的任务是,等孩子死亡,然后处理掉。
在滕州长期从事殡葬行业的侯先生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孩子出生后,有严重的疾病,花很多钱还不一定能治愈,父母会让孩子自然死亡。
非婚生患儿医疗负担更重
跟其他患有先天疾病的新生儿相比,同浩的情况更为糟糕———他是父母非婚生育的。“在农村,很多年轻人未婚先孕,不领证孩子就生下来,生病住院也没法报销。没有大病还好,一旦摊上同浩这样的事情,很快就能把一个家庭压垮。”侯先生说。在正常情况下,像同浩这样的患儿,可以从多方面申请救助,比如大病救助、大病医保,再如红十字会的专项救助,这多少可以分担一些。
济宁市微山县新农合办公室工作人员介绍,根据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办法规定,新生儿实行落地参保。新生儿出生当年,随父母自动获取参合资格并享受新农合待遇,同时享受新农合大病保险待遇,自第二年起按规定缴纳参合费用。先天性心脏病属于新农合20种重大疾病保险补偿范围,在省内新农合定点医疗机构住院费用报销比例70%,还有可能在新农合报销的基础上,再向当地民政部门申请医疗救助。
但是,根据医保政策规定,新生儿要符合计划生育政策才可享受,另外如果是弃婴,没有出生证、户口等证明,同样无法享受相应的医保政策。
想把孩子救活
可又担忧没能力养
对不幸的家庭来讲,即便能够报销,也填不上巨大缺口,更解不了燃眉之急。对此,滕州的李先生深有体会,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但其中一个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从出生就开始住院,三个月后去北京做的手术,目前已花费15万余元。虽然夫妇两人都是公务员,治疗费也能报销不少,但每次都要先从亲戚朋友处借钱。“如果换做没有稳定工作的父母,就更吃不消了。希望医保可以根据家庭情况,分门别类,给予一定的先行垫付。”李先生说。
比起暂时的治疗费用,更让年轻父母们纠结的是,一方面想把孩子救活,另一方面又害怕孩子活过来,没有能力养他一辈子。“有的父母不忍心看着亲生骨肉慢慢等死,所以就冒着犯遗弃罪的风险,把孩子扔了,希望有人能捡到,送到儿童福利院,让孩子得到基本的救治。”李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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