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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消费飞虎公墓,抗战中国空军谁来尊重?

 “昆明飞虎公墓”的石碑背后,是一片芜杂的树林。沿着林内小径走进去,会看到一片醒目的新翻黄土,一个个长方形的土堆下,埋葬着抗日空军烈士的尸骸。8月21日,南都记者来到位于昆明东郊长春山的公墓现场,仍能在杂草丛中看到疑似被掘开的墓穴和棺木残片。

  在这之前,情况更为糟糕。中新网记者8月中旬的一篇报道中称,数百个墓穴被掘开,尸骨裸露,被劈毁的棺木遍地丢弃。舆论为之大哗,昆明市政府随后组织人力用黄土掩盖了墓穴。该市民政局办公室主任对南都记者说,一位副市长已经做出批示,要求尽快拿出公墓的规划建设方案。

  这并非官方第一次对公墓保护表态。在最近6年内,昆明乃至云南省政府至少还有两次明确做出类似承诺,最终都不了了之。

  作为“昆明飞虎公墓”的立碑人,民间组织昆明飞虎队研究会试图在对公墓的保护性建设中分得一杯羹,但在一些关键性的事实陈述中引发了争议。学界对于他们将墓地与“飞虎队”联系在一起甚为诟病,历史资料显示,这里埋葬的是昆明空军烈士,并无飞虎队员。

  6年来墓地被多次曝光缺乏基本保护,但政府和民间组织都没有太多积极作为,当地历史学者认为,“飞虎公墓”成为一个被过度消费的名词。

  发现“飞虎公墓”

  2007年,飞虎队研究会从美国友人那里得到一本名叫《铝迹》的英文书,它的作者是一位牺牲的美国飞虎队员遗孀。这本书记载1944年10月30日,两位飞虎队战斗机的驾驶员———R obertp·T orango二级中尉和A·J·N cw som e一级中尉,因天气原因失事,遗体葬于昆明美军飞机场东北一哩处,墓号分别为第一排12号和第二排13号,墓前有一个木质的十字架标记。

  这本书激发了飞虎队研究会会长孙官生的兴趣。他几年前从云南日报社总编辑职位上退休后,将很大一部分精力用于飞虎队研究上。当年美军在昆明有两个机场,分别位于巫家坝和呈贡。孙官生打探到,距离巫家坝机场约4公里处的小麻苴村,曾经有一处公墓,据当地村民讲,这里曾经埋葬中美空军及地勤人员遗体。

  孙官生认为,这就是《铝迹》中所称埋葬美空军驾驶员的地方。

  这个说法,并不为学界所认同。“如果是1944年牺牲的美军飞行员,一定是埋在有美国国旗的美军阵亡将士公墓。”昆明市博物馆馆长田建对南都记者说。

  抗日战争时期,昆明地区存在过两个空军墓地。一个是由中国政府所建的空军烈士墓地,另一个是美国驻华空军所建的阵亡将士墓地。后者是1941年12月7日日本袭击珍珠港导致美国对日宣战后,美国政府正式派军来华参战以来,埋葬在华美军的墓地。

  而在1942年之前,美国空军驾驶员是以公民身份来华参战的。据昆明市文史研究会副会长卜保怡介绍,1941年8月,由民国政府利用美国贷款在美国购买飞机、招募美国民间飞行员和技师组成的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共有100架美制P-40型战机和近300名飞行员和技师,由美国退役军官陈纳德任队长。他们最早赢得“飞虎队”的称号。

  在美、日正式宣战后,美国向中国战区派驻了空军现役部队,由于其司令官仍为陈纳德,并且亦以“飞虎”作为标记之一,故仍沿袭称为“飞虎队”。此外,驻印度的美国陆军第十航空队空运队、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部直属空运队等因同属于美国空军,在民间和大量书刊上,多笼统地把他们一起混称为“飞虎队”。卜保怡说,即便把驻印航空队等也算在“飞虎队”范围内,它仍然不包括中国空军。

  卜保怡和田建认为,位于小麻苴的公墓虽然在美军公墓建成前,也曾埋葬过部分飞虎队烈士,但系中国政府所建的昆明空军烈士墓地。“这个在学界并无争议。空军烈士公墓,当时在很多大城市都有,昆明只是其中一个。”田建说。

  碑名之争

  二战结束后,1948年,美国将在昆明的美籍军人遗骸,全部迁回国内。这中间包括美军将士公墓,也包括昆明空军烈士公墓中的飞虎队成员。

  新中国成立后,这两块墓地均被解放军划在军事禁区之内,军方要求将昆明空军烈士公墓迁去他处。1953年,墓地从小麻苴迁往不远处的长春山。昆明市文史馆馆员、二战史专家戈叔亚对南都记者说,当时附近的百姓被征用,赶着牛车将烈士的墓碑、棺木和尸骨运到长春山上重新掩埋。1958年“大跃进”期间,墓碑被用于兴修水库,墓地遭到破坏。那时候,与国民党有关的一切,几乎都是应被铲除的对象。失去石碑的公墓无人祭奠,在雨水冲刷、牛羊践踏和盗墓者的多重毁坏之下,愈发凋败。

  卜保怡说,因飞虎队遗骸早已迁回美国,1953年迁往昆明空军公墓中的烈士,仅包括中央空军军官学校和中国空军第五路航空站两个部分。

  这一点在飞虎队研究会2007年寻找到的长春山迁葬遗址中得到证实。他们在荒芜的乱坟岗中找到了数块墓碑,其中有的已经残缺不全,上面的碑文中依稀可见“空军第五路司令部立”、“空军军官学校特务营”、“烈士之墓”等字样。

  2008年清明节前,孙官生打算给这个墓地立“飞虎公墓”的石碑。之所以仍将该墓与“飞虎队”联系在一起,他给出的理由是:中国空军与美国志愿队并肩作战,中方还有大量秘书、翻译、地勤、机场及基地警卫部队为飞虎队服务,他们都被称为“飞虎”。

  戈叔亚说,飞虎队研究会当时有邀他出任副会长之意,因此他在2008年清明节的上午参与了立碑的讨论。戈叔亚不同意墓地命名“飞虎公墓”,认为应仍延用原名“昆明空军烈士墓”,最差也要用“飞虎队暨中国空军烈士公墓”,这与孙官生产生了分歧。争论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后不欢而散。戈叔亚考虑后,当天下午并未一同去长春山立碑,后来也没有出任研究会的副会长。

  飞虎队研究会秘书长朱俊坤在接受南都采访时说,当时是围绕碑名产生争论。研究会之所以坚持用“飞虎公墓”名称,理由都在碑后所刻的说明中了,除了表示中国空军及翻译、地勤等人员均属“飞虎队”外,他们还认为简单称“空军公墓”,和新中国的空军墓地可能会产生混淆。
 谁来保护墓地

  长春山墓地2007年被飞虎队研究会发现时,即呈现严重败坏之象,墓穴洞开,棺木和尸骨随处可见。2007年媒体有了第一轮大规模的报道,2010年又有了第二轮,最近此次已是第三轮媒体密集关注。但和2007年报道时一样,在今年8月之前,这里的烈士墓地缺乏最基本的维护。甚至连将烈士遗骨重新掩埋的简单工作,政府和民间组织都没有进行。

  构成反差的是,在每一次媒体报道热潮中,都有云南省或昆明市相关领导表示要加强保护。而飞虎队研究会似乎更关心如何开发长春山,建立经营性公墓。2008年底,他们提出的相关要求,被当地民政部门以“不宜将阵亡将士的忠骨与经营性墓地放在一起”为由驳回。

  南都记者在飞虎队研究会看到一份2010年8月完成的《飞虎陵园概念规划设计说明》。这份拟议中的规划,预估陵园总造价为1050万元。“建立经营性公墓是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出发,被政府驳回后,我们又拿出这份公益性墓地的方案。2008年时,我们估算要350万,2010年专业设计院认为需要1050万,现在各种物价齐涨,不知要多少钱了。”朱俊坤说,飞虎队研究会与墓地渊源很深,不似政府会因人事变动而导致热情降低,希望政府能让他们在陵园的兴建中发挥作用。

  对于数次传出公墓修建计划而未见实质动作,当地民政部门曾解释,这是由于地处滇池边,属禁建区,规划审批等需要时间。

  关爱抗战老兵基金管委会志愿者武思琪看上去对公墓维护更为热心。6年来传统媒体对公墓的关注,大多是他刊发网文所引发。“2010年舆论哗然,有官员在电视媒体称墓地有专人维护,说相关照片是2007年拍的;前几天媒体再度曝光后,又有官员说墓地有专人维护。”回顾这些年来公墓的保护情形,他感觉很无奈。
 谁来保护墓地